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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下停车场空旷得吓人。

惨白的顶灯只照亮了很小一块地方。

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。

我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,走到自己的车旁。

拉开车门的手还在微微发抖。

手术室里那种冰冷的绝望感,还死死缠着我。

周凛最后那个眼神,像烙铁一样烫在我脑子里。

我刚要坐进驾驶座。

几道刺眼的车灯突然从不同方向打过来。

瞬间将我吞没。

强光晃得我睁不开眼。

下意识地抬手遮挡。

刺耳的刹车声在死寂的空间里炸开。

几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商务车,幽灵般堵死了我前后左右所有的路。

车门猛地拉开。

跳下来七八个穿着黑色保安制服的男人。

动作迅捷,面无表情。

他们像沉默的鬣狗,径直向我扑来。

“你们干什么!”我惊叫出声,本能地向后退缩。

一只手粗暴地捂住我的嘴。

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直冲鼻腔。

是乙醚!

恐惧瞬间攫紧了我。

我拼命挣扎,指甲在捂我嘴的那只胳膊上狠狠抓挠。

但对方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。

更多的黑手伸过来。

扭住我的胳膊,按住我的腿。

力气大得惊人。

我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树。

乙醚的味道越来越浓。

像无数冰冷的虫子钻进我的气管。

视线开始模糊旋转。

停车场惨白的光晕,那些黑衣人模糊狰狞的脸,都在视野里疯狂地搅动、破碎。

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石头。

飞快地往下坠。

最后的知觉,是身体被粗暴地塞进一辆车后座。

车门“砰”地一声关上。

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。

彻底的黑暗。

冰冷的地板。

我的脸颊贴在粗糙的水泥地上,磨得生疼。

乙醚的效力正在消退。

头痛欲裂。

像有无数根针在脑子里搅动。

我艰难地睁开酸涩沉重的眼皮。

模糊的视线里,是斑驳掉灰的天花板,一盏罩着铁丝网、光线昏暗的白炽灯。
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怪味。

令人作呕。

我挣扎着想坐起来。

身体却软得像一滩烂泥。

手腕和脚踝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。

我低头。

看到自己穿着粗糙的蓝白条纹病号服。

手腕被结实的帆布约束带牢牢捆住,固定在床边冰冷的铁架上。

脚踝也是一样。

我成了砧板上的鱼。

“醒了?”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声在旁边响起。

我费力地扭过头。

一个身材粗壮、穿着同样蓝白条纹制服的中年女护工,正抱着胳膊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

眼神冷漠,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。

“我…我在哪?放开我!”声音嘶哑得厉害。

“青山疗养院。”女护工面无表情地回答,语气平板得像在念说明书,“重度妄想型精神分裂症,伴有严重暴力倾向。需要强制治疗。”

“胡说!我没有病!放我出去!周凛呢?让他来见我!”我激动地挣扎,铁架子被我拽得哐当作响。

女护工不为所动。

她只是用一种混合着怜悯和厌烦的眼神看着我。

“周先生是你丈夫吧?他昨天亲自送你来的,还签了字。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哦,他还签了一份自愿参与新型精神疾病药物临床实验的同意书。说希望能帮你早点康复。”

自愿?

药物实验?

周凛!

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匕首,狠狠捅进我的心脏。

他不仅要囚禁我,还要把我变成试验品?用我的身体和神智,去为他那死去的白月光的女儿陪葬?

巨大的愤怒和恐惧瞬间淹没了我。

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,用尽全身力气嘶吼、挣扎。

“骗子!你们都是骗子!周凛!你不得好死!放我出去!”

铁架床被我摇晃得发出不堪重负的**。

女护工皱了皱眉。

似乎嫌我太吵。

她朝门外招了招手。

两个同样穿着保安制服、人高马大的男人立刻走了进来。

“新来的,躁狂发作了。”女护工平淡地吩咐,“按医嘱处理。”

一个保安上前,粗暴地捏住我的下巴。

强迫我张开嘴。

另一个保安手里拿着一个塑料针筒。

里面是浑浊的、泛着诡异绿色的药液。

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直冲鼻腔。

“不!放开我!我不吃!滚开!”我拼命扭动着头颅,试图挣脱。

但下巴被铁钳般的手死死固定住。

冰冷的针筒前端强行塞进我的口腔。

抵在喉咙深处。

手指用力一推活塞。

那团腥甜粘稠的绿色药液,被强行灌了进来。

呛得我眼泪直流。

药液滑过喉咙,留下火烧火燎的灼痛感。

一股难以遏制的恶心感翻涌上来。

我想吐。

但保安死死捂住我的嘴,不让我吐出来。

直到确认我咽了下去。

他才松开手。

我趴在床边剧烈地干呕。

眼泪鼻涕糊了一脸。

胃里像有无数只手在撕扯搅动。

火烧火燎。

紧接着,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。

天花板开始旋转。

灯光拉出长长的、扭曲的光带。

耳边嗡嗡作响。

像有一群蜜蜂在脑子里筑巢。

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形、融化。

墙壁像蜡一样流淌下来。

女护工那张冷漠的脸,扭曲成一张狞笑的鬼面。

保安的身影膨胀、拉长,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。

它们朝我扑来,发出尖锐的、非人的嘶吼!

“啊——!滚开!别过来!”我尖叫着,疯狂地挥舞着被束缚的手臂,试图驱赶那些幻觉中的怪物。

身体在冰冷的铁架床上剧烈地弹动、撞击。

骨头撞在坚硬的金属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
疼痛反而让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醒。

我看到女护工和保安退到了门口。

冷冷地看着我在约束带里徒劳地挣扎、嘶吼。

像在看一场与他们无关的马戏表演。

“药效上来了。”女护工的声音隔着嗡嗡的耳鸣,显得遥远而模糊,“看好她,别让她伤着自己。”

门被关上了。

锁舌“咔哒”一声落下。

隔绝了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光。

我被独自丢在这间弥漫着腐朽和绝望气息的囚室里。

被幻觉的潮水彻底淹没。

那些扭曲的、尖叫的、充满恶意的幻影充斥了整个空间,撕扯着我的神经。

时间失去了意义。

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模糊不清。

只有那盏罩着铁丝网的昏暗灯泡,是唯一不变的光源。

它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。

记录着这间囚室里日复一日的酷刑。

绿色的药液隔三差五就会被强行灌进来。

每一次都带来更长时间、更恐怖的幻觉地狱。

有时是秦雪躺在手术台上,浑身是血,眼睛圆睁着,质问我为什么害死她。

有时是周凛站在床边,脸上带着温柔的假笑,手里却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,说要剖开我的心脏看看是不是黑的。

有时是女儿林念小小的身影,站在无边的黑暗里,哭着喊“妈妈,救救我!我好冷!”

我在这炼狱里煎熬。

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。

身体像被掏空了,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。

头发枯槁,一绺一绺地粘在汗湿的额头上。

手臂上布满了针孔和挣扎时被帆布约束带磨破的血痕。

新伤叠着旧伤。

触目惊心。

每一次被强行灌药,每一次在幻觉里崩溃嘶吼,每一次短暂的清醒后发现自己还身处地狱……

周凛的名字,就伴随着刻骨的恨意,深一分,再深一分,烙印在我的骨髓里。

支撑着我没有彻底疯掉的,只有两个念头。

活着。

找到念念。

我的女儿。

她还那么小。

周凛把她怎么样了?

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蛇,缠绕着每一次呼吸。

比那些绿色的药液更让我恐惧。

我必须出去。

我必须保持哪怕一丝清醒。

我开始学会伪装。

当药效过去,短暂的清醒降临时,我会强迫自己停止无意义的嘶吼和挣扎。

尽管身体里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,尽管那些恶意的低语还在耳边盘旋。

我死死咬着下唇,直到尝到血腥味。

逼迫自己安静下来。

蜷缩在冰冷的铁架床上。

眼神放空。

像一具真正的、失去灵魂的空壳。

起初,那个送药的女护工只是冷冷地看着,眼神依旧充满审视和不信任。

但渐渐地,当我“安静”的时间越来越长,她眼中的警惕似乎松懈了一丝。

有时,她甚至会在我“沉睡”时,解开我一只手腕的约束带,好让我能自己吃一点流食。

机会。

这就是我等待的机会。

一个深夜。

或者说,是疗养院死寂的午夜。

走廊里只有远处值班室隐约透出一点昏黄的光。

巡夜的脚步声刚刚远去。

我侧躺在冰冷的床上。

一只手腕的约束带是解开的。

另一只手腕和双脚依然被牢牢固定。

但我能活动这只手。

足够了。

我闭着眼睛,耳朵却竖着,捕捉着门外最细微的动静。

确认无人靠近。

我慢慢挪动那只自由的手。

极其小心。

动作轻微得几乎没有声音。

伸向枕头下面。

白天分发那碗寡淡无味的米粥时,我趁护工转身的刹那,用尽全身力气,偷偷藏起了一把薄薄的、边缘有些卷刃的塑料勺子柄。

它是我在无数次被强制灌药时,从那些一次性塑料餐具上偷偷掰下来,藏在舌根下,再趁人不备塞进枕头里的。

一片,两片……

积攒了不知多久。

此刻,我摸到了它们。

冰冷的、带着毛刺的塑料碎片。

我把它们紧紧攥在手心。

尖锐的棱角刺痛了皮肤。

这微不足道的疼痛,却给了我一种近乎狂喜的真实感。

我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其中一片最薄、边缘最锋利的碎片。

屏住呼吸。

开始用它,一下,一下,极其缓慢地,切割着绑住我另一只手腕的帆布约束带。

帆布很厚实。

塑料碎片太钝。

每一次摩擦,都只能留下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白痕。

发出极其细微的“沙…沙…”声。

在死寂的夜里,这声音却像擂鼓一样敲在我的心上。

汗水从额头渗出,滑进眼角,又涩又痛。

我咬着牙,不敢停下。

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扭曲的姿势而酸痛麻木。
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

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
不知过了多久。

手腕上突然传来一丝微弱的松动感!

我心脏猛地一跳。

更加用力地用碎片切割那个被磨得越来越薄的点。

“嗤啦…”

一声轻不可闻的撕裂声。

帆布约束带,终于被磨断了!

我那只被禁锢了不知多久的手腕,骤然获得了自由!

血液回流带来的刺痛感让我差点哼出声。

我死死咬住嘴唇。

强忍着。

顾不上手腕的疼痛和麻木。

我立刻用这只重获自由的手,去解脚踝上的约束带。

帆布扣环在黑暗中摸索着。

冰冷的金属搭扣。

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颤抖,好几次都滑脱了。

终于,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

一只脚踝的束缚解开了!

紧接着是另一只!

当双脚也终于摆脱桎梏时。

一股巨大的、劫后余生的战栗席卷了我。

我躺在冰冷的床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。

几乎要破膛而出。

自由了!

至少在这个囚笼里,我的身体暂时自由了!

但我知道,这只是第一步。

真正的挑战在门外。

我悄无声息地坐起来。

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。

寒气顺着脚底板直往上窜。

我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四肢。

骨头关节发出轻微的“咔吧”声。

我走到门边。

老旧厚重的铁门上,有一个小小的、只能从外面打开的观察窗。

我透过观察窗狭窄的缝隙往外看。

昏暗的走廊空无一人。

只有尽头值班室的门缝下,透出一点昏黄的光线。

死寂。

机会稍纵即逝。

我深吸一口气。

冰凉浑浊的空气灌入肺腑。

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清醒。

我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沉重的、包着铁皮的木制旧方凳上。

那是这间囚室里唯一的家具。

也是我唯一的武器。

我走过去。

用尽全身力气,把它拖到门边。

动作尽可能轻缓。

但凳脚摩擦粗糙的水泥地面,还是发出了刺耳的“嘎吱”声。

在寂静中格外响亮!

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!

屏住呼吸,侧耳倾听。

走廊尽头值班室那边,没有任何动静。

我稍微松了口气。

汗水已经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。

我把凳子搬到门后,靠墙放好。

然后后退几步。

助跑。

用尽全身力气,朝着那扇厚重的铁门,狠狠地撞了上去!

“砰——!!!”

一声巨响在死寂的走廊里猛然炸开!

如同惊雷!

铁门发出痛苦的**,剧烈地颤抖了一下!

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我肩膀生疼。

但我顾不上这些!

立刻再次后退,助跑,用肩膀更狠地撞向同一个位置!

“砰!!!”

又是一声巨响!

这一次,门框连接处发出了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声!

木屑簌簌落下!

“谁?!什么声音!”走廊尽头值班室的门猛地被拉开!一个睡眼惺忪、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探出头,惊疑不定地朝这边张望。

他看到我了!

隔着铁门上那个小小的观察窗!

他看到了我布满血丝、充满疯狂的眼睛!

“305!305的病人跑出来了!快来人!”保安惊恐的嘶吼划破了深夜的死寂!

急促的脚步声和更多嘈杂的叫喊声从值班室方向传来!

没时间了!

我退后到房间最深处。

助跑的距离拉到最长。

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。

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。

用尽生命中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!

朝着那扇象征着绝望和囚禁的铁门!

义无反顾地!

合身撞去!

“轰——!!!”

震耳欲聋的巨响!

门框连接处的木头彻底断裂!

沉重的铁门带着扭曲的合页,被我连人带门一起撞飞出去!

重重砸在走廊对面的墙壁上!

烟尘弥漫!

刺眼的走廊灯光瞬间涌入!

我被巨大的惯性带着,和铁门一起摔了出去!

身体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。

骨头像是散了架。

剧痛袭来。

但我立刻挣扎着爬了起来!

自由!

外面!

值班室方向,两个拿着橡胶棍的保安正一脸惊骇地冲过来!

“抓住她!别让她跑了!”

我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们的脸。
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!

我转身就朝着走廊另一头——那扇通往外面世界的、沉重的防火门狂奔而去!

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。

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

身后是保安疯狂的追逐和吼叫。

“站住!拦住她!”

“按警报!快按警报!”

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拉响!

尖锐的蜂鸣撕裂了整个疗养院死寂的夜空!

红光疯狂闪烁!

如同地狱的召唤!

那扇厚重的绿色防火门就在眼前!

上面挂着巨大的“安全出口”标志。

像一块散发着诱人光芒的绿宝石!

我扑了上去!

用身体狠狠撞开那扇门!

“哐当!”

门开了!

冰冷的、带着草木和泥土腥气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!

吹在我滚烫的脸上!

外面!

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!

是无边的旷野!

是自由!

我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!

一头扎进那片未知的、冰冷的黑暗之中!

身后,是疗养院刺耳的警报、保安气急败坏的叫骂和手电筒乱晃的光柱。

身前,是吞噬一切的黑暗。

我拼命奔跑。

赤脚踩过冰冷的泥泞、尖锐的石子、带刺的荆棘丛……

疼痛已经麻木。

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,火烧火燎。

但我不能停!

女儿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。

念念……

妈妈来了!

无论付出什么代价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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